One-way street

和宁波刚好相反，我是不大看小说的——除非故事写得好。这个“好”的标准，显然上不得台面。不信？我列下最近看的小说：《天舞·青梅》（杜若）、《寂寞杀死一头恐龙》（王兰芬）……嘿嘿。明知我们俩的品味相去不可以道里计（伊在云端，俺在泥巴里），还冒险荐书，实在是因为：《中国式离婚》简直可以称为“中国离婚女性检讨书”。

来看下情节：

宋建平，外科医生，林小枫，语文老师，有一即将上小学的男孩，感情甚笃，35～40岁。他们俩的生活按宋建平的看法是“比下有余”，按林小枫的意见则是“比上大不足”，确切点说，就是“永远比时下的高水准要慢上两拍”。

林小枫把这一切都归到了宋建平的头上。她对他非常的失望，越来越失望。这当口发生了好几件事，促使她下决心——得让宋建平辞职，去外资私立医院发展，他又不是没有能力。

女人能用什么办法呢？唠叨指责、爆发争吵、回娘家冷战，好不容易回了家，又搞起隐形冷战，回避丈夫的性事要求……宋建平提副主任的事风声不对，内忧外困，动念头跳槽，夫妻关系刚有转机，煮熟的鸭子又飞回来了，宋决定留下，林小枫大怒——“我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了”——因为他不能像个男人，把这个家撑起来。

而被老婆瞧不起的宋建平，也明确意识到：他们的婚姻到了头，剩下只是谁提出来的问题了。

但这只是他们的第一次婚姻危机。冲动的决定，反倒让他们俩有机会交谈：解释、理解、检讨、鼓励……要到这种时候，才能推心置腹、心平气和！但经此一役，婚姻渐渐显出它的脆弱，许多话许多事，说与不说，怎么说，都是问题。宋建平如履薄冰，林小枫隐痛阵阵。

这个过程中，林小枫一度怀疑宋建平与对门的肖莉有点什么，“本来我想去找她算账，都到她家门口了，都要敲门了，最终没去，是因为我觉着丢人，我自己丢人……”——在之后愈演愈烈的“战争”中，林小枫不再有这点“惭愧”和自尊。

肖莉医生这个人物，显然是拿来作为林小枫参照的。她发觉能干的丈夫风流，毅然决定离婚。她有智慧，细心地调整女儿的心理，妥贴地安排自己的生活；她有机心有手腕，请竞争对手宋建平替自己改答辩文，一一做高评委的工作，挤掉了宋，最终还能以坦率的道歉取得他的谅解。这个女人不是没有过分的地方，但都不至于让观者反感，反倒暗暗佩服她的进退裕如。这也因为宋建平终于决定换工作，肖莉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；更重要的是，作为参照的林小枫，已经越来越不堪了。

宋建平进了外资医院，发展得相当好。而家务、孩子、工作、事业的发展一下子把林小枫困住了，很快，她痛下决心“一家保一个”，决定辞职。林小枫已经不年轻了，种种操劳，让她开始憔悴。林小枫紧张地意识到了这一点，她需要丈夫的肯定，可是宋建平怎么肯定都不够充分不够真诚不够圆满。在宋建平终于意气风发地开始新事业的时候，始作俑者林小枫不再有安全感。

她开始紧逼盯人，像防贼似的监控着宋建平的行踪和思想动向。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？他为什么“不行”？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？……她绝望、暴躁，她像个疯子、泼妇，她开始变态：拦着肖莉翻脸；跟踪宋建平；大半夜冲到娟子家查房；最后干脆弄了点安眠药，灌翻了娟子和宋建平，要来个“摆拍”……事情发展到这一步，大家都算是彻底崩溃了。

看到这里，不由得想起《过把瘾》，这和杜梅把方言捆起来，拿把刀逼问：“你爱不爱我？”有什么区别？真奇怪那会儿还有男士巴巴地说就喜欢杜梅这样的女孩，林小枫活脱脱就是十年之后的杜梅。

cafe里提到《中国式离婚》时，有网友问：“这作者是不是男的？”虽然很快就有回帖指出王海鸰是位女编剧，但疑问相似：“基本上她的作品都更把错误归结在女人的身上。”“那怎么（书）里面那些个女的（怎么）个个都这么不堪啊 ？！”

要不怎么说是“检讨书”呢。当然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像林小枫这样一条道跑到黑，但谁都有不宽容、不理性的时候吧？那么请以她为参照，看看自己在“婚姻失败”的道路上走到哪了。

没错，是“婚姻失败”，不是“离婚”。对于“婚姻失败”，王海鸰束手无策，同时，郁结于胸，无从释念。所以，她笔下的女人身心俱疲、一无所有。作为一个loser，除了检讨“是我错”，还有什么好说？

《中国式离婚》里有四个女人：肖莉从容，那也只是从容地离了婚。娟儿年轻，容不得半点沙子——可是什么“三种背叛”（心/身/身心的背叛），到头来不都是背叛吗？林小枫就不说了。她是父亲年轻时荒唐得来的孩子，幸得林母妥善安排，视若己出地养大。老两口出场次数不多，和美得很。林母临终时说：“这家庭上的事，感情上的事，……厚道一点，宽容一点，糊涂一点，比什么都好。”说得不错。可是，前面有一段故事：娟子离婚那会儿，一度借住在他们家。一天晚上，听见女孩儿哭着给家里打电话，老俩口体恤地躲在房间里。林父心有所动，问老伴：“这女孩好歹还有个妈，还能把心里的委屈跟妈说说。那时候你妈已经没了，我让你受那么大委屈，你一个人，怎么过来的？”他到这会才想起来问？为这一声问，女人又要挪过多少委屈多少心痛？

其实，“检讨”了又有什么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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